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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 年的味道

2019-09-19 10:29  阅读:100 

腊月一过,年的脚步就越来越近,年的味道也越来越浓。

年关将近,村口那座榨油坊也变得热闹起来。榨油坊里有一个靠溪水带动的大碾盘,昼夜不停地转动着,把烘干的茶籽碾成粉末。厅堂里横卧着一棵满身油污的大香樟“油槽”,房顶上悬着一根长长的棕树树干,拳头般粗的麻绳吊着一根前面包着铁皮的撞锤,在半空中晃晃悠悠。榨油师傅将蒸熟的茶籽粉末倒在一个个底部垫着几根稻草的铁箍里,光着双脚熟练地包着坯饼,然后将坯饼齐齐地码放在“油槽”里,塞入木楔子,在两个助手的帮助下,将5米多长的撞锤用力地往后拉,然后再朝前重重地撞在木楔子上,吆喝几声,撞击几下之后,热滚滚、黄灿灿、亮晶晶的茶油便从油槽里咕咕流出来,然后欢快地趟进一个大铁锅里,绽放出一朵朵美丽的大菊花。村民们辛勤劳作一年而榨出的茶油是全家的主要收入来源之一,更是油炸年货果品的上好油料。

每每榨油之时,家家都热闹非凡。大人们忙忙碌碌,总要到墟镇上斫上几斤猪肉,在园子里摘上一些蔬菜,用新榨出来的茶油炸上一大筐各式各样的果子,炒上一桌好菜,叫上左邻右舍,喝着自家酿造的米酒,一起品尝丰收的喜悦。小孩们则在油坊里追逐嘻戏,或骑在大碾盘上转悠,或躲在草堆里捉迷藏,虽落得大人们的一阵嗔怪,内心也是高兴无比。

茶油挑回家里,接下来就是准备油炸果品了。油煎豆腐是过年时必不可少的一道美味佳肴。为这道菜,父母可要准备好几天的时间。把秋天收获的黄豆捡拾干净,挑来山泉水浸泡一、二天,用屋角那笨重的石磨,一点一点地磨成豆浆,上锅煮沸,点卤水,上木箱,压榨成形。母亲一手托着大块白嫩的豆腐,一手拿着菜刀,将它划成九小块,慢慢地放进滚沸的油锅里……父亲总是十分在意油豆腐的品相,说油豆腐煎得好,来年就一定又是一个丰收年。

兰花根也是用茶油炸的。母亲把浸了一夜的粘米在小溪里淘净,叫上我和弟弟一起去碓臼里舂米粉。古老的碓臼发出吱呀吱呀的叫声,金黄的粘米在母亲的米筛里变成细白的米粉。接下来,母亲把米粉揉成团,切成块,我们兄弟几个用剪刀剪成小拇指大小的条。这些小条下油锅一炸,膨化成大拇指形状的兰花根,拌上糖就能招待客人了。

距离新年还有一段日子,可母亲就会在父亲的耳旁叨唠,说该去山外的镇上购买年货了。其实,要买的年货十分有限,也就是一些自家不出产的烟啊,酒啊,鞭炮什么的。像猪肉、鸡、鸭、鱼等,都是母亲从年头起就一直饲养着的。杀年猪可是一件大事。那天,全家起个大早,母亲烧好一大锅热水,父亲从社公庙里请回“社神”,祈求六畜兴旺。杀猪的冬元叔公和帮忙的桂元叔公也早早地来了。焚过三品神香之后,母亲养了大半年的肥猪在众人七手八脚之下嗷嗷归西。那场面太血腥,大人们是从不让我们小孩靠近的。将近二百斤的大肥猪被剁成大小不一的条块,留下春节吃用、给亲戚送礼,余下的部分用来做腊肉。血旺、猪杂和新鲜的里脊是用来招待大伙吃早餐的。大家围坐在一起品尝鲜美的味道,品评艰辛的收获。

年货准备得差不多,就要打扫屋子了。客家人的习俗,是要等小年过后才能扫屋的。厨房、厅堂是打扫的重点战场,蜘蛛网、灰尘这些东西,扫帚不到是不会自己跑掉的。数九寒冬,母亲都会要我们兄弟几个齐上阵,把厅堂、厨房里的家什全部搬到院子里,用谷壳和稻草擦去污秽,再搬到门前的小溪里去漂洗干净。望着一件件自己亲手擦洗的东西,在寒风瑟瑟里亮铮铮地呈现在眼前,虽然一双小手被冻得红扑扑的,我们也打心眼里高兴快乐!

洗刷完日常用品,我们兄弟几个还要负责把房前屋后的垃圾清理干净。紧挨山体而建的房屋,经过一年雨水的冲刷,屋后水沟里到处是淤泥。为这事,我们可得忙碌一整天,把淤泥挑到河边,再把院子里的垃圾清扫干净。房前屋后一片亮堂,辛苦劳动过后的喜悦也溢于言表。

除夕在孩子们的等待中,在大人们的忙碌中如期而至。这一天,母亲一再告诫我们不要说些不吉利的话,不许哭,要高高兴兴的。大人们在厨房里忙着准备年夜饭。我和弟弟则要负责写春联、贴春联。尽管我的毛笔字写得不怎么样,可父亲总是投以赞许的目光。鲜红的春联照亮门楣,火红的鞭炮炸响大地,我们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新年就这样来到了我们身边。父亲为我们准备一篮子祭祀祖宗的供品,里面有一碗盛得满满的米饭,加上各式肉品,还有新鲜水果。祭祀完祖宗以后,我们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年夜饭,品味着新年的幸福滋味。

正月初一一大早,我们就起床了,穿上新衣服,接过父母给的压岁钱,像小鸟一样欢快地挨家挨户地给长辈们拜年,讨些糖果的同时,也讨来一年的吉利。这一天,人人脸上充满喜气的笑容,见面都说些身体健康、恭喜发财的吉祥话。这家坐坐,那家吃吃,时光就在不知不觉中度过。

正月初二,新媳妇们都要带着新郎回到娘家做“新姑丈”,孩子们则要去向外公、外婆,舅公、舅母等亲戚拜年。大人们则留在家里,接待来客。这样你来我往地做客是一定要持续到正月十五的。

正月十五,家乡还要举行一种叫“打龙灯”的仪式,抒发喜庆之情,祈求丰收的愿望。老家的龙灯叫“草龙”,是用稻草扎成五段圆柱形,每段插上点燃的线香,由五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举着,伴随着乐队音乐,在夜空中上下翻滚地飞舞着,宛如一条游动的火龙,煞是好看。龙灯队伍先是在生产队仓库前的禾坪上起舞,然后在一群半大小孩的簇拥下,挨家挨户一路舞过去。每到一户人家,主人都要点燃鞭炮,拿出糖果,迎接舞龙的队伍,场面温馨而又热闹。

正月十六一大早,村里的龙灯在村口河边焚烧过后,大年才算真正的过完了。这时,大人们筹划着一年的生产,小孩们则背着书包又去上学了。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这年复一年的味道深深的藏在我的内心里,越品越有滋味!

作者:黄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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