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名字叫做“大坑”。大坑其实并不大,只有20来户人家。然而,大坑确实比较“坑”,这里位于319国道泰和与兴国交界处,大部分住户都是从赣州、兴国等地搬迁而来,土夯的房子散落在河谷沟壑,有的甚至立在半山腰上。据老辈人讲,我们的祖先于清道光年间从兴国城岗迁徙而来,就在高高的牛牯岽上结庐而居,靠种蕃薯为生,夫妻俩连条象样的裤子都没有。
大坑人世世代代居住在大山里,靠着人均不足一亩田和山场上微薄的收入顽强地生息着。直到分田到组、到户,沿袭了百十年的贫穷才得以慢慢有着改观。
中国南方很多村子都是逐水而居,然而火也同样重要。在我的记忆里,大坑村民就是在为火、为光明而生生不息地奋斗着。
小时候,太公他们会上山砍回竹子,剖成篾条,扎成大捆,浸在门前的小溪里,过段时间晒干就能用来照明了。那个时候,每家每户的厅堂半墙高处,都用小木棍打个楔子,套个竹筒,横插上点燃的篾条,满屋子就亮堂起来了。村民们有时也还会上山捡回松节,劈成条子,用以照明。
在我刚上小学时,父亲是队里的记分员。队里为他配备了一个专用的煤油灯,每天吃过晚饭,村民们便会三三两两地提着马灯,到我家来上工分。由于那时候煤油也要凭票供应,紧张得很,所以有的村民还是会举着一把篾条火把或提着一篮烧得呼呼着响的松节到我家来。这时家里就成了一个信息来源的汇集处,特别是冬青叔公有一个半导体收音机,羡慕死了我们一群小不点。村民们记完工分后,在微弱的油灯下,讲叙着从山外带回来新鲜事件,交流着从报纸上看到的国家大事,讨论着从收音机里听到的时事新闻。
后来,老营盘水库修筑成功。渐渐地,山外乡镇所在地用上了电,通亮刺眼的灯泡打动着村子里几个年轻而又躁动的心。由于村子距离乡镇有10几里的山路,村里没钱,村民很穷,拉进电线通上电在那时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看到溪水从高山上不停地流淌下来,几个年轻人合计着能不能建个水力发电站,给村民们带来光明。大家说干就干,号召村民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勘察好水头和建厂位置后,全村男女老少齐上阵,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在油槽背后半山腰处开劈出一条将近2华里长的引水渠。德高外公把自己多年省吃俭用的1000元钱也捐了出来,大伙凑齐了钱,从县城买回来硕大铁管以及发电设备,在一个叫“张家陂”的地方建起了厂房。就这样,一个小型发电厂就矗立在村口。通电的那一天晚上,全村人甭提多高兴了。
然而,事情也并非进展得一帆风顺。山区小溪里的水流量不稳定,特别是到了冬季,水量就更小,带不动水轮机的转动。还有,可能是小型发电设备质量不过关,时不时地闹“罢工”,发出来的电量也不稳定,15w灯泡昏暗无光,害得开伟叔公等几个管理机房的后生,面对“此情紧景”也是无可奈何,束手无策!村民们经常对着不亮的灯泡频频摇头。没多久,村口这个电站没有了轰鸣声,饱含着村民们无尽心血的希望就这样无声地破灭了。
纯朴的山民们知道国家还很困难,政府也很拮据,他们秉承着坚毅的意志,传承着顽强的品质,不等不靠,要用自己的双手再一次地追逐光明!
明华姨公就是最好的一个例证。他年轻有为,头脑灵活,自费到外地学习考察,得知有一种一家一户用的小型发电设备后,毫不犹豫地购买了一套,全家老少齐上阵,在自家后山上开挖了一条引水渠,把水引到屋门前,建起了家庭发电站,全家人用上了电,还建起了小型碾米厂。
时光进入到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冬青叔公担任村支书。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他说他上任后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接通山外的电线,让村民们用上电。为此,他可没有少操心,写报告、找关系、托熟人,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上级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在全体村民的共同努力下,一条10几里路远的低压电线终于拉到了村里,大坑村也彻底告别了蔑条点火的历史,在追逐光明的道路上前进了一大步!
然而,电是通了,在农网改造之前,一些远离变压器的农户用电还是不尽如人意。由于载荷小、负荷重,很多村民家里由于电压低,昏暗的灯光影响人们照明的同时,也制约着经济的发展。有些人购买的黑白电视机也成了摆设,更别说兴办加工厂了。
好在这种情况不久之后彻底有了改变。国家投入大量资金进行农网改造,大坑村也不例外,高压线经过高高的山岗从山外拉进了山里,而且还新增了多个变压器,村民们家里的灯泡这回是真正的亮堂起来了。父亲在村口建了一个油坊和碾米厂,让村民们彻底告别了肩挑手提。山里竹木资源丰富,村里就在废旧村小里建起了加工厂,解决了一些村民就业问题,还壮大了集体经济实力。有了稳定的电力,村民们的生活方便了许多,小型磨粉机让笨重的石磨无声地遗弃在墙角里,大彩电成了村民们的千里眼,电话机成了山民们的顺风耳,冰箱使得吃贯了腊味的乡亲们也能经常品尝到时令鲜蔬。电脑网络的进村入户,使得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大老粗们,用上了智能手机,能够与远在千里之外务工的儿女们视频通话。世世代代窝居在大山里的大坑人,也终于与山外的世界同步进入信息时代,共享改革开放的发展成果。
我想,这一切的一切都得益于伟大的祖国,得益于改革开放,得益于国家的好政策!
啊,我深爱的大坑,我深爱的追逐光明的大坑人!
作者:黄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