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万合圩,阳光轻柔地投射在茶馆的灶台边,微尘里有亮光在浮动。嘟嘟作响的茶水壶里,自始至终都缭绕着丝丝热气。穿过一街烟火,空气中藏着隐秘的交易气息。
万陂公路从圩镇的东南角贯穿而过。上圩的人还未入街,远远地便闻着了茶馆店里弥散出来的烧饼香味。万合圩上的松峰路其实并不是很长,呈东西走向,街头巷尾,乡音缠绕。松峰路的两旁,挤挤挨挨的安卧着十余家低矮的茶馆。茶馆大多陈旧,迎来送往开门做着茶水、烧饼的营生。茶馆篾囤里盘放的烧饼,就如隐秘的诱惑,让穿行其间的人味蕾翻滚。孩童撞见了,仿佛脚底沾满粘胶一般,生生挪不开脚步。
“做梦吃烧饼”,是万合人的口头禅,每每也是孩童心头的向往。万合人发音“烧饼”二字,咬字也格外郑重,听起来跌宕有致,乡土气十足,给人以乡情的味道。乡人重传承,大事小情,喜欢讲究“正宗”。故尔,多习惯在美食前面冠以地名的标签,一如万合打籽瓜、万合竹篙薯、万合牛锅汤······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青睐一方美食。美食总是与乡土地名相揉相杂,浑然一体,早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不清彼此了。
万合烧饼最大特点是内熟而外不焦,有嚼劲,滋味香甜,咀嚼起来让人回味不尽。要想做出亲近唇齿的万合烧饼,食材的选择也至关重要。做烧饼的食材主要包括老面、白糖和食用碱,有的还会在糖馅里添些芝麻。其烘制秘诀,一是面粉要精,多选用100%的纯面粉,不掺添任何工业添加剂。其次是手工揉面,先让面粉发酵,放置一夜,再掺入一定比例的食碱水,起到中和增加面团韧性劲道的作用。再是碳火烘烤。烘烤时火性要文柔,一般采用传统的碳火炉灶,也有用稻草或秸杆烘烤的。如此这般做出来的烧饼,受热均匀、香味纯正,可谓“一家做烧饼,满街都吃香”。做万合烧饼,一如我们为人处事,掺不得半点假,讲究的也是精工细活,敷衍不得,体现的是乡人对生活的虔诚态度,对美味的不倦追求。
万合的茶馆,多老板娘主事,男人负责做工,夫妻俩整日里守着烧饼茶水摊儿,日子过得不紧不慢、风清云淡。有茶客上门,老板娘会面带微笑递上一壶滚烫的热茶,客人也会根据个人喜好,习惯性的点上几样小点心:烧饼、花生、瓜子······来茶馆的,多以中老年居多,也有来茶馆谈生意的牛伢人。牛伢人的中午,多靠茶水、烧饼衔接。茶水配烧饼,是舌尖上的万合味道,说不出的原汁原味自然佳配,仿佛理当如此。一方四方桌,几把条凳,三五个牛伢人,喝茶、吃烧饼、谈生意,在烧饼和茶水的妥帖慰藉滋润下,主宾之间慢慢就吃成了熟稔,生意顺着暖意,利让利须臾成交,倒也省去了几番唇枪舌剑、讨价还价。
待到上午八九点钟过后,万合圩开始热闹了起来,茶馆里也时不时溢出刚出锅的烧饼醇香,满满的拥塞着整条街巷,与逢圩的路人撞了个满怀。赶圩的人儿,经不住馋虫蠕动,不得不停歇住脚步,大声问道:“老板娘,你家的烧饼,正不正宗啊?” 老板娘眯着眼回答道:“绝对正宗,您就放一万个心好了!”看老板娘说的是放一万个心,不是一百个。路人也就不由着信了。 径直走近要了三五个烧饼,付钱,转身就走。五毛钱一个,便宜得让人吃惊。赶圩的人边走边嚼边咽,每一颗味蕾都肆意绽放,吃得那叫一个旁若无人风卷残云,人生之酣畅淋漓,莫过于此。
此外,也有在外闯荡或吃城里饭回乡的游子,每次回乡,都要到茶馆店里歇歇脚,寻找寻找几十年前旧时的本味。往往烧饼吃一个不过瘾,须连着吃三个五个才肯罢休。一口下去,满满的淀粉味和便宜味儿。味蕾里便也慢慢地唤醒了家乡的味道,个中妙处,却非亲尝不能得知。
万合烧饼, 牵系的是童年回忆,充满了小民的现世安稳与岁月静好,对漂泊在外的游子来说,它是心底深处那永远挥之不去的乡愁······
心若在,烧饼就在,味道就在,家就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