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新年伊始，又有多部动画作品成为话题热点：大银幕上，春节档的《熊出没·伴我熊“芯”》《深海》分别斩获13.5亿元和7.8亿元人民币票房；网络上，一部动画短片集《中国奇谭》引发热议。呼吁多年的“国漫崛起”如今正在从不同维度吸引观众，关于“动画片到底是给孩子还是大人看”的争议再起，而“动画作品成人向”一直是许多创作者坚持的方向。

争议

随着最后一集《玉兔》本月12日上线，国产动画合集《中国奇谭》正式收官。由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出品的这8部动画短片集获得意料之外的好评：豆瓣网上9.1分的超高分，B站超2亿的播放量。这些基于中国传统文化、结合各种动画技法制作的动画短片，收获各年龄观众的喜爱。由于创作团队不同，《中国奇谭》阐述的主题和思想也各异，其中，既有《林林》这样接近“合家欢动画电影”的CG动画，也有《乡村巴士带走了王孩儿和神仙》《小满》这种带有淡淡惆怅的散文诗篇，而最引起成年观众共鸣、同时掀起“动画年龄定位”争议的，还是打响整个系列名气的头两篇——《小妖怪的夏天》和《鹅鹅鹅》。

《小妖怪的夏天》虽脱胎于《西游记》，讲的却是当代打工人的日常艰辛，尤其是孙悟空在片尾的反转引发成年人感慨和共鸣，甚至带动一系列“二次创作”作品。而取材自南朝吴均所著《续齐谐记》的《鹅鹅鹅》，则是一部“警世寓言”，男妖套女妖的吞吐过程和最后的怅然若失，带有浓厚的中国古代哲学思想和佛教意味，儿童观众不一定能领会得到。《鹅鹅鹅》采用默片手法和黑白水墨风格，部分场景具有惊悚性，年幼观众如果没有心理准备，也许会被“吓到”，这让一些父母担心“成人向”的动画元素会给孩子留下“童年阴影”。

无独有偶，春节档上映的动画电影《深海》也同样面临受众定位上的尴尬。该片在炫目的“水墨粒子”视觉效果、喧闹华丽的“深海大饭店”背后，隐含的却是残忍悲伤的现实真相。曾打造《大圣归来》的导演田晓鹏坦承，创作《深海》的初衷是自己陷入巨大孤独之中，其主题是关注抑郁者的心理健康，幻觉越灿烂夺目，真实就越感冰冷残酷。这样的表现形式虽难免给春节档想去放松下的家庭观众造成落差，但作为艺术探索本身，其表现手法和严肃主题都备受业界肯定，难怪今年柏林电影节也选中《深海》，高度赞扬其“前所未见的视觉和极具野心的叙事，带来震撼”。

转变

“动画是专给孩子看的低幼向影视作品”，这种观念源自很多人的童年记忆：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曾贡献大量优秀动画作品，《三个和尚》《大闹天宫》《葫芦兄弟》《黑猫警长》《哪吒闹海》《天书奇谭》等作品，曾陪伴几代中国人的成长。但等到很多人长大后再去重温这些作品时，却发现其中有一些深刻的内容也并非简单的“儿童向”，譬如《黑猫警长》中，“母螳螂为了繁衍后代吃掉公螳螂”的情节就暗示了物种延续的代价和责任感。

事实上，《喜羊羊》《熊出没》等国产动画IP近年来也在不断探索，从最初的“低幼向”，逐渐向“青少年向”“合家欢向”甚至是“成人向”转变。去年上映的电影《喜羊羊与灰太狼之筐出未来》，就已是一部以篮球为主题的少年热血动画；而《熊出没》系列连续多年角逐春节档的《狂野大陆》《重返地球》《伴我熊“芯”》等作品中，除了大量科幻元素，主题触及人类文明和善恶价值观等严肃层面。

在《中国奇谭》之前，去年年底上线的《胶囊计划》也是由14部风格不同的动画短片组成，其中既有《界》《终极体验》等立意深邃的科幻精品，也有《番茄餐厅》《癔症》这种带有强烈社会批判的手绘作品，而《辰光恰恰好》《留守童话》等则植根于普通中国人的生活环境，用逼真的细节引发各年龄观众共鸣。在大银幕上，《哪吒之魔童降世》《青蛇》等动画电影近年来取得的成就有目共睹，创作者已不满足于“合家欢动画”的层面，《大护法》的主题就上升到悲壮的社会隐喻。正在柏林电影节角逐金熊奖的刘建，其作品从《刺痛我》《大世界》到《艺术学院》，貌似简略单调的手绘形式，呈现的却是最真实的成人世界。

思考

从动画的历史发展和全球格局来看，这种比电影还要古老的艺术形式，本就不是为儿童“特供”的。20世纪初，美国人布莱克顿创作《滑稽脸的幽默相》、法国人科尔绘制《幻影集》时，他们当时思考的是如何扩展艺术的表现形式。蒂姆·伯顿等好莱坞名导，早期也是凭借《芹菜怪物的茎》等“成人向”动画打响名气。在欧美，“成人向”动画市场很大。例如，1981年的《宇宙奇趣录》讲述6个在太空中发生的故事，被认为是上世纪80年代美国社会享乐主义的投射；法国和捷克在1973年制作的《原始星球》，则用超现实的冷峻画风，阐述了一个关于文明繁衍和殖民主义的未来寓言；1980年的《国王与小鸟》，更是一部关于人类历史和政治更迭的“电影教科书”。近年来，还有澳大利亚粘土动画《玛丽与马克思》，法国喜剧大师雅克·达蒂遗作改编的动画《魔幻师》，以及基于印度史诗的《蓝调之歌》等，都是“成人向”动画佳作。

从细分题材来看，受众最广的还是奇幻/科幻类动画作品。例如，2003年《黑客帝国动画版》对真人电影中的世界观做了扩展，《攻壳机动队》《阿基拉》《王立宇宙军》《大都会》等日本动画在科幻层面的探索并不因顾及儿童观众而削弱思想深度。流媒体平台网飞自2019年推出的《爱，死亡和机器人》系列动画合集，则成为成年动画爱好者每年必追的“宝藏”，其中大量刺激感官的科幻、恐怖和动作元素，植根于严肃文明和人类命运思考，既有讽刺和自嘲，也不乏星辰大海般的远大畅想……而动画，恰恰是最能呈现这种想象力的艺术形式。